我们的大学该彰显什么？――哥大访学杂感（易剑东）
根据我对部分美国名校的走访和在哥大一年的观察与了解，我以为美国大学体现了以下几个显著特点，对我们的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颇多启示。
1、学生为本
美国的多数名校都有占地面积很大的绿地，而且这些地方定期开放，成为学生休憩和学习的重要场所。我看到哈佛大学有些学生甚至把椅子和桌子搬进草地，集体讨论；我看到哥大学生躺在草地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我看到斯坦福大学的草地平坦而开阔，足有几个足球场大；我看到普林斯顿大学研究生住的院子里草地和树木交替，沁人心脾。这是一种对于学生学习氛围的营造，是一种对学生自由讨论风气的鼓励，看似随意，其实背后是以学生为本的明确理念。
在空间分配、资源调配等方面充分考虑学生需求是一种值得借鉴的学生为本的理念。
2、教学为基
哥大共有19个校领导，校长排第一位，其次就是教务长（Provost），随后是17个名目不同的执行副校长，可见教学在哥大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哥大每个学院每学期为学生提供的课程编号、目录和介绍可以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随意拿到，在网上浏览更加方便。美国多数高校都将大学的课程分为基础理论、应用问题、实用技能等类别（如哲学概论、腐败及其控制、插花技术等课程），还有Lecture讲授、Seminar讨论、Tutorial指导等不同的教学方式。大学对于教师的教学要求极其严格，每门课程都要求有详尽的课程介绍、进度安排、提问内容、答疑时间、参考资料、拓展信息等。教师必须每周安排1-2次Office Hour，专门接待学生。
根据我的了解，哥伦比亚大学根据教师职称和资历等发放工资，在与教师签订聘任合同时，课程门数和上课时数是最重要的参考因素。这种工资制度的设计和对教师课程的严格要求，使得教师必须将主要精力用在教学上，从而彰显教学为基的办学理念。我们要真正彰显教学为本的理念，还需要在进行学校管理制度设计时做更多的激励性和诱致性工作。
3、研究为源
美国排名靠前的名校基本属于研究型大学，因此这些院校的研究成果产出数量大、质量高，获得诺贝尔奖的人数多。哥伦比亚大学截止2012年就有82位校友和在职教师获得诺贝尔奖。
大量的学术讲座像家常便饭一样，成为美国名校促进科研的一个重要因素。哥伦比亚大学多数学院和研究机构在整个学年的每个星期几乎都安排学术讲座，有些院所甚至达到每周6-7次的频度，少的也有每周3-5次。学术讲座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各高校之间的交流十分频繁，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听过大概60个学术讲座，主讲人Speaker来自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剑桥大学、牛津大学、芝加哥大学等其他国内外高校。这些讲座的基本结构是：主讲人讲40分钟左右，点评人点评5分钟左右，然后问答环节往往1小时左右。这种严谨而规范的讲座设计不仅能将问题探讨深入，而且有助于传播先进的学术理念和科研方法，对讲者和听者都有积极的作用。
教师必须具备较强的科研能力才能上好课，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多个环节都要经受科研训练，这是我对哥大教学与科研关系的一个体会。在这里，我们看到的不是教学和科研的矛盾与冲突，而是二者的相得益彰，而且是师生相长的水乳交融。
总去争辩教学和科研两者哪个更重要，不如从培养学生自主创新能力的高度去强化我们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的科学性和专业性，教学和科研在一个理性目标下的整合自然可以消弭部分没有意义的争论。
4、制度为魂
哥伦比亚大学在2012年被评为全美最严格的大学，这使我更加注意对哥大各种制度的观察和思考。
第一，哥大建立了学校行政、管理委员会、大学评议会三个体系。其中行政体系由1名校长、1名教务长和17名分管不同领域的执行副校长组成；管理委员会（The Trustees of Columbia University）由24人组成，承担大学治理的责任，包括选举校长、监管行政部门及其人员、监督预算、指导捐赠工作和保护大学资产；大学评议会The University Senate有108个席位，其中63名教师、24名学生、6名研究人员、2名行政人员、2名图书馆员、2名校友，9名资深管理人员（包括主持每月全体会议的校长）。评议会属于全大学的立法机构，对事关大学各群体利益和整个大学运行的大事进行决断，比如教学投入、学术自由、教职工福利、对外关系等。
第二，哥大的一些小制度和规则也比较严格。比如访问学者需要缴纳每月30美元才能借书，即便是晚上去教学楼自习也需要出示ID卡，图书借阅期限临近时会发信催促，未经教师许可不能随便去听课，草地开放有严格的时限规定，等等。这些制度执行得相当严格而稳健，已经成为哥大运行的重要保障。
在这种制度的规范下，哥大的运行顺畅。很多时候人们根本没感到制度在约束自己，可见制度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保障着大学的良性运行。
要想让制度变成人们忠实践行高校办学规律的保障，就必须将制度设计的合规律性和制度实施的合目的性有机统一起来。
5、创新为要
创新最需要的其实不是奖励或激励，而是宽松自由的环境。在这一点上，哥伦比亚大学有两点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是图书馆的宏大信息和精细服务。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无论在校内还是校外，通过个人的ID号都可以登录图书馆的网页，得到全方位的信息服务。最令我惊讶的是，哥大图书馆居然有汇聚全世界各地信息的1500多个数据库，可以一登录图书馆就等于置身于世界信息大海洋。从哥大网站的公开信息可以发现，哥大一年用于图书馆的费用在3000万美元左右，占学校全年运行费用的大约十分之一。这种轻松获取世界各地信息的便利，使得各类研究都能获得充分的信息支持，免去了研究者无数的宝贵时间。可以说，这为师生的研究创新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条件。关于借阅图书的服务，哥大有专门的校外图书共享机制，能从外校图书馆为你借来本校没有的图书。一些稀有的不能借阅的原始文献，即便在校外，师生也可以通过预约获得前往拍摄的机会，而且基本免费。
二是学术讲座的开放和自由。哥大的学术讲座不仅数量庞大，而且选题不拘一格，研究方法多样，争论经常异常激烈。比如我就在政治科学系听到关于1900-2008年世界范围内军事侵略他国以后撤出时机的研究成果。还有的讲座提到二战期间慰安妇的问题一直没有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足够重视，原因是日本自己国内的慰安妇多数选择隐忍。我还注意到，哥大的讲座中有多位主讲人具有多学科背景，人文、社会、自然、技术学科的交融也是很多选题和主讲人的特点，这无疑是有利于创新的积极要素。
所以，尽管我的访学题目是中国体育管理体制改革，但听很多政治、文化、经济等领域的题目还是给我很大启发，使我不得不越出管理学的范畴，从更宽广的视域去思考问题。
我们的大学总是培养不出创造性人才，固然有基础教育方面的原因，但高校在为学生创新能力培养提供氛围和环境、条件等方面仍有改进的余地和空间。
6、技能为王
不少人认为文科生谈不上有什么技能，有人认为文科生考试很容易过关，更有人认为文科只能追求模糊的结果。其实，文科生的技能也可以量化，也是需要定量来评价和衡量的。比如一般学生语言学习中听、说、读、写能力的培养，比如新闻学中采、写、编、评、摄的能力培养，都是可以通过培养过程的设计来量化的。在美国的名校里，文科的本科生一般都要经历疯狂阅读（Crazy Reading）的训练，每上一门课程，教师都会布置很多课外阅读任务，少则一天几十页，多则一天上百页。就是在几乎魔鬼般的疯狂阅读中，学生的阅读能力日渐提升，而结课时要求的PPT则让学生的动画、音频、视频制作技术不断提高。我儿子的中文作文写了一段就写不下去，但英文作文却能轻松写完五段。说明我们小学的作文教学存在一定问题，而美国人的文科教学是有其独特门道的。反映在大学里也一样，让文科生掌握技能也是可以通过量化手段来实现的。每天利用课余时间读100页书并作小结的能力，将自己的观念和想法在精美的PPT中完美体现，以及在和教师、同学的互动中充分而准确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见解，都是我见识的很多美国文科本科生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在我们的文科大学生中是不多见的。
要想让我们的大学生特别是文科生具备可以在社会上立足的技能，必须改变目前有些松散、慵懒、随意的教学状态，真正让学生在可能有些痛苦的参与和体验中去体会掌握知识和技能的乐趣与成就感。
